Fuzzh_

微博同名

[魏琛/喻魏]没有然后

没有然后 


魏琛中心喻魏有原型

好像上次手滑给删了



“把烧烤端到那桌去,对。那边——那边给个果盘。行叻。”


他安顿了刚来的旅行团,汗渍得暗黄的衬衫也没空换,从风沙蒙的柜台里拿出那把麦克风。他轻轻咳嗽一下,往木条搭起来的简易舞台上走,是个普通景点晚会主持人。中等身材,颊上被烟头烫出须茬,乌青地抹满面一股颓唐,看上去四十上下。但昂首挺胸着,嘴角是带尖刺的蒺藜钩,钩着青春年华的志存,看上去意气风发得很——台下芸芸无异的木然旅客沐在多么崇敬的圣光底下的教徒,而他发黄的汗渍是上帝指尖的圣垢,要正襟开口。


“大家晚上好啊。今天各位不同的旅游路线,但都有相同的一点——大家都很累吧?我是今晚的主持人魏琛,那么欢迎大家来到今天的晚会,看那边,半个小时后会燃起的篝火,相信同样能点燃大家的心!”他笑嘻嘻地,又失去那股神圣感,只是掉下来的炉沿的香灰,令人可笑的水一样流淌无碍的客套话,风霜裹的玉料的一层圆滑的包浆。分明是馈奖自己也想侵剥自己的稀稀拉拉的掌声。


“那么进入今天的第一个环节。”他清了清喉咙,香烟送了他常年的浓痰大礼。“现在大家桌上都摆菜,大家可以动筷了。只吃菜什么也没有有点无聊了吧?”他拉了拉麦克风的长线。“我给大家唱首歌吧。一首我很喜欢的歌,送给大家。”


噢,浓痰原来还送了些别的,比如这一副砂子打磨的嗓,咽喉里悄柔冒出烟草的芬雾。他闭着眼,好像把生命都寄给歌里了。噢,一颗向下的滚石,他年轻的棱角被削损个干干净净,他现在有的只有一颗死灰的心。滚石永远在往悬崖里坠啊……它的勇敢无畏有什么意义?他现在想不起年轻的满志踌躇,好像电竞场上凛凛威风仅仅是泡影一场噩梦。噢,他现在居然是个三流景点的晚会主持人,他是俗是卑是下,是一颗滚石。他这样不带感情地思考着……如同一个残酷的刽子手,回忆躺在断头石台上引颈受戮。台下的反应稀拉,他唱完很快恢复过来,见状便体贴地笑了。


他把玩了一下话筒,一声尖啸率着鼓点而至。他还是要工作吃饭,观众的掌声才是他的入肚口粮。要俗,俗透了的一颗烂桃子,要软烂到不碰就爆裂流汁的俗,是最赚夸耀的表演艺术。几年工作让他深谙此道,他本来就是个俗人,偶尔一点感慨已经是人生的意外。他是俗,也爱俗,想脱离俗,不能够:想在哪里的街道走走?就一个人走,在成都,在别的地方。在杭州,在广州,真巧啊,都有一个州字。就走在垂柳亲吻的街头,从黎明走到黄昏,把灯光沫影踩在脚下,踩得变了色又变了形,星光都熄灭了都不会停留。他要走啊,走在广州的巷子里,走在杭州的垠道上,真巧啊,都是他长住的两个天地,都有一个州字。都有一个州。……还要再唱,烂遍大江南北的小民谣,他拉来一把吉他。唱的是年轻人们深邃过了头的思索,好像人生只有两件大事,一件是出生一件是死。他的小烦恼在生死面前渺无多了,他唱着咏生赋死的歌,愀怆的无奈小火烤煎。他想起兴欣想起蓝雨,想起一个温润如玉的微笑……像他这样的人,俗是从里子透出来的,好像只有活在回忆里的资格,他懒得思考未来,骨子里全无高尚,



“大家都听过?我唱得勉强还行吧。”他笑。“总听歌也闷了,接下来是游戏环节。我要请几位帅哥靓女上来互动。”零星举手。“那就这边这位美女,阿姨你也上来吧。”他顿了一下,好像看见什么。“那边的帅哥——”于是几个人上台去,有个年轻男人惹人注目,眉眼弯弯地,谦和有礼,好像一块偷笑的羊脂白玉。


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弄错了环节,他自个改了规则,要他们一口气吹瓶啤酒,赢家是灌得最快的。年轻姑娘喝得是惊人的快,一下子倒了个空,其他人也陆续喝干净了。只有那个年轻男人,不大会喝酒,犹豫着接过啤酒。一口口咽的样子有点吃力。他一下又心疼了。“行了行了,赢家出来了,大家不用再喝啦。”那年轻男人却不肯,看了他一眼,然后慢慢把啤酒喝光。台下一阵起哄的轰动。他看着年轻男人的背影,当年为他挡酒的模样。


“小伙子挺行啊,你叫什么名字?”年轻男人大概没料到会问他名字,艰难地想了一会儿才回忆起来似的。“喻文州。”“啊,小喻啊,晚上晚会结束给你个特别奖——”他拍拍那人的肩膀,拍走他肩膀上的灰,把他送到台下去。


“玩点有意思的,大家都喜欢喝酒也喜欢灌酒,啤酒都是自主供应的——大家想看我喝酒吗?”谁想看人喝酒,酒明明进不到自己肚子里——人都是不自知的坏蛋,要看陌生人烂醉如泥的丑态,好满足人心残缺的一点兽性的本能?没有半点意思——“我面前有个盆,大家想灌我酒就倒进这个盆里,我——保证喝个精光!够不够意思?”——丁零,什么东西又在内里骚动,倒腾得外层一层脆皮碎裂?


他酒量很好,早年也是战队应酬的资本,但终归还是他的头顶的骄傲。现在这份骄傲演化成什么了?好像一块永远不能结痂的疮疤。他看着台下兴奋雀跃的恶魔们,黄色如尿液的酒流进盆里,下一刻就要灌进喉咙,喝他再不能直面的一件耻辱。


“再多一些,再多一些,再多也可以喔。”他拿着麦克风退后两步,还是笑嘻嘻不在意的模样,不在意是最大的鄙夷,人的误解把他的鄙夷消化成激意的鼓励。“再多一些吧,再多一些喔。”观众争相倒酒倒得累了便停下,好像全场都倒了些,他不大清楚那个年轻男人有没有倒了。


他一口气喝干了,就像喝掉了半辈子掉的眼泪。观众却喜欢看这样的痛苦,大声笑闹着,还不吝惜他们价值千金的掌声。他不停地吞咽,像吞吃空气一样喝酒,喉咙肌肉都酸累得紧。他喝完了,爽朗一阵大笑,把肚子里不快的骨头笑得融解了,就像它们在陈醋里瘫软一样。“看喔,喝完喽。”他有点醉了,看东西有雾,好像在哭。他在雾里看不清楚,他想知道那个年轻男人有没有在看他,就像在看一根火柴尽树最后的绚烂——掌声好像扇在尊严之面目上的耳光。他连呼吸都难……像吞着鱼刺刀币,可他还要唱,他还有一窝嗷嗷的贪雏,时刻发出不满的叫唤。他重新唱起歌来,台下骚动不安的筷子还在伸缩。


“大家随我来,篝火要燃了。”他真是醉了,把篝火点起来,火舌三米远也像在舔自己的脸。他在火光里看着真的点燃了自己的观众们,在音乐里无意义地晃动身体,好像不是自己的肢体,是能随意丢弃的器具。他看着好像在看滩上的沙,横截的木桩,一些幸灾乐祸的淡然。他们是被点燃了,而他自己身上的光芒呢?那个年轻男人在热闹中也微微抿唇笑。总是回头看他,他便对年轻男人举了举酒杯,方向就向在敬头顶的月光。酒在肠子里咕嘟嘟叫嚷,催化着发酵着他,也许有一天他会被这样荒唐的生活腐蚀成灰败。隔着人群火光的影子打在他的脸上,他叹了口气,慢慢坐下来。


END




*20180819 敦煌沙漠晚会


评论(5)
热度(45)
  1.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Fuzzh_ | Powered by LOFTER